前些日子，在母亲节那天，我通过微信在向群友各位母亲祝福的时候，想起了我的老娘，她如果活着，该是刚刚度过93岁的生日。
    农历1925年2月12日，我娘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姥爷是一个识文断字的私塾先生，姥姥是一位富裕农民的小家碧玉。姥爷姥娘生了我娘后，又生下了我舅，很可惜舅英年患病早逝，我娘实际就姊妹自个。
    我娘因为孤单，姥爷姥娘格外疼爱她，在家里很少受委屈，在街坊邻居看来，我娘就是一个柔弱娇气的闺女。
    我娘跟我爹结婚后，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我爹四岁丧父，十七岁丧母。是曾祖父曾祖母和二爷爷把他拉扯大。我爹也是独苗一个，二爷爷没孩子，要了个姑姑。家里穷，日子过得挺拮据。娘来到曲家后，不光是过穷日子，接连几年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极度悲伤变得坚强起来。我娘结婚不久，先是参加我党地下抗日的二爷爷被敌人杀害。接着曾祖父、曾祖母、二奶奶先后去世。养姑姑也回了生父身边。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媳妇，就披麻戴孝送走了这么多亲人。1946年夏，娘生我了大哥，父亲当兵入伍到恩县参加革命。原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只剩下娘和在襁褓中的大哥，家里变得冷冷清清。
    我家在村最西头，农村叫瞭哨，房子西边是一条道，道西是苇子湾、红荆条岗子和庄稼地。猜想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在娘家养尊处优的弱女子，是怎样度过一个个黑暗的日月。娘在婆家受到的伤悲、惊吓、磨难、担心，何其的多。娘活着的时候，每当讲起这段往事，总是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娘来到曲家，学会了刚毅坚强锐志。她得顶起门户，支撑起这个家。她为老爹的生死担忧，为了防范坏人，她的枕头底下常年放着剪刀，时刻提防着，保证自己和大哥的安全。多亏姥爷姥娘的接济关爱，娘和大哥才度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解放后，父亲退伍回到老家务农，弥补对娘的亏欠，娘又生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娘在我们六个孩子身上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心血啊。
    解放后，和平年代人身安全有保障了，但养家糊口吃饱肚子却很难。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老娘老爹通过他们的精打细算和艰辛努力，我们兄弟姐妹都挺了过来，没饿死一个，老娘老爹真是功高盖世。
    我娘重视我们读书。老娘小时候女孩子不能上学，只能跟姥爷在家识字念书，她识字不多，但能把书本看下来，这在当时少见。她知道读书的重要性，除了大姐因照看我和二哥没上学外，她积极支持我们兄弟姐妹读书，哪怕自己吃再多的苦和累。
    我娘勤劳节俭。小时候时常睡醒了一觉，看到娘还在纺线、在东厢房里织布，或忙着其他家务活。在生产队干活时，娘总是央求队长分给些能多挣工分的活，到年底能多分点粮食柴火。她想方设法让我们吃的好一点，穿的干净一些。因为孩子多，衣服总是大的穿了二的穿，直到衣服破的不能穿了为止。我上初中时，娘把我二姐穿的花格子上衣染成蓝色，让我穿，我不愿穿也没办法，再染也能看出花格子，那时男孩子穿衣服，不管什么颜色，都是素面，我着实让同学们笑话了一段时间。
    我娘对孩子既严厉又慈爱。每当我犯错惹祸的时候，她愤怒喝斥，又打又骂，严加管教。在我们生病的时候，她又是那么着急，煮鸡蛋、下面条，那么和蔼慈祥。她给我们兄弟姐妹讲历史故事、神话传说，我们长大了、工作了，给我们讲事理，教我们怎样为人处世。小时候谁家孩子欺负我，她找人家理论，关爱而不是溺爱我们。
    我娘通达事理，深明大义。在她结婚后的几年时间里，几位亲人相继离世，大哥刚出生不久，爹就去了恩县公安局当侦查员，娘没阻拦，把所有苦累风险自己承担起来。后来大哥当兵，娘尽管担忧但是还是把大哥送去了军营。我们兄弟姐妹参加工作后，在关键问题上总是提醒嘱咐我们，哪些该干，哪些不能干，告诫我们不能犯错误。文革期间，有些“以阶级斗争为纲”思想特别严重的人，说我二爷爷是假烈士，我娘从柜子里拿出用红布和塑料布包裹的由毛主席签发、盖着中央人民政府大印的烈属证，到大队部给这些人理论。把这些人驳得哑口无言。
    我娘和善宽容。村里院里谁家生气闹乱，别人请她劝解，她迈开一双小脚，就去说和调解，姊妹娘们谁有解不开的事，她帮着指路出主意，有时为了顾及一些大局，自己宁可受委屈，俺娘不仅吃了好多苦，也受了村里一些恶人的气，娘总说让人一步海阔天空，不与小人争对错。
    我娘从来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她在老家生活时，怕在外工作的我们兄弟姐妹牵挂，总是报喜不报忧。她不光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还带大十几个孙辈。因成年吃苦受累劳作和拉扯孩子们，我娘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常年服药。 1995年的一个冬天，我回老家看望父母亲，走到屋里一看，娘躺在炕头上，咳喘的上不来气，面庞消瘦灰暗，眼睛无神，我把在家的二哥好一顿责怨，二哥很委屈地说，娘不让告诉你们，怕你们挂着。
    1997年，大哥、我和我小妹将爹娘接到德州我们身边。好日子刚刚过了五年，本该享清福的她，2001年夏，娘在77岁那年，嗜睡食欲不振，到医院一查发现是癌症晚期，一个多月以后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无限眷恋的这个美好世界和她牵挂的孩子们，娘走的这么快，怕耽误了我们的工作，怕给孩子们添麻烦，怕花钱给孩子们增加经济负担……
    转眼间，娘已离开我们16年了，我也进入含饴弄孙老年人的行列。我很遗憾，娘走后我成了一个没了娘的孩子。多少次在梦中梦见了娘，娘还是那么利索慈祥，还是嘱咐这吩咐那，不仅没见老，反而觉得她更年轻了。一次次梦中哭醒泪湿衾枕，久久不愿离开梦境，久久回忆梦境。
    俺娘贤淑端庄，勤劳勇敢，持家节俭，处事沉稳，和善宽容，爱家爱丈夫，疼爱孩子，明事理，通大义，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曲春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