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今年的高考刚刚落下帷幕,考生和家长开始进入焦灼的等待模式,而在我的耳畔,则又回荡起31年前步入考场的跫然足音。
    上世纪八十年代,武城县有5个高中,其中武城一中、武城二中教学质量最好,我当时就读于位于老城的一中的文科班。因为语文拉不开成绩,班里成绩排名靠前的都是几位数学尖子生。而数学却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数学课上,老师讲课于我如空谷回音,若即若离,声调再高,也影响不到我对除了数学之外的任何问题的思考,此时如果写起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来,那更是思如泉涌,立时忘我,得意处似天马行空,文字激扬处任纵横捭阖。数学老师的讲课声早已渐行渐远,耳边只有落笔的沙沙声,其过程如入无人之境,沉醉之陶然之。有次老师布置购买作文簿,每人一本,我一下买了10本。老师布置一篇《有这样一个人》的作文,我一个题目写了三篇,分别刻画了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物。最后我10本作文簿用完了,许多同学的一本还有富余。
    离高考只剩下半年了,同学们都摆出了最后冲刺的态势,一直受我冷遇的数学也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站起来,让我感受到了它在高考中的威严。我心急如焚,开始了半年与之前完全“倒置”的学习模式:数学课使劲听讲,作文课也演算数学题目,我拼命对数学这块顽石啃噬着、咀嚼着。
    人们常常把高考比作 “万人同挤独木桥”。其实,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多高中同学连挤独木桥的资格也没有,因为在高考之前的两个月,要经历一次残酷的“预选”考试,大部分同学将在“预选”中惨遭淘汰,失去参加高考的资格。经过半年的恶补,我万幸成为了这少数有资格参加高考的一分子。
    终于要上“战场”了,考场设在县城的武城二中。学校雇了辆公共汽车接送我们,大部分人第一次乘坐汽车,都感到又紧张又骄傲。到县城后,我住在了在县城工作的大哥家里。
    考试定在七月的七、八、九号三天,文科每天考两门,理科最后一天外加一门。那时正值酷暑,闷热难耐,再加以高考的紧张,更添了几分焦灼。为了松弛一下情绪,我向大哥要安定片,他单位的小刘买来一瓶,笑着说:“考试时吃一片,考不好把这一瓶全吃喽。”气得我恨不得对着他笑嘻嘻的脸打一巴掌!高考第一门是语文,作文的题目是《树木·森林·气候》,要求从现实生活中选择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发表自己的见解。没有休息好的我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兴奋和灵感,虽然也完成了考试,但总感觉没有发挥到最好。
    第二天是文科生的两座大山——数学和英语。数学考试我出人意料地发挥正常,因为我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对难度大的题目根本不去考虑,反倒能静下心对付那些难度较小的题。英语对我也是难啃的骨头,高考前我没把它像数学一样当作攻关的重点,是因为当时大家的英语普遍不好。记得快毕业时,有个同学被开水烫了一下,他大喊着:“烫着我的hard了!烫着我的hard了! ”他把手的单词hand当做hard了。另外从这年开始,英语高考纳入了计算机阅卷模式,考生需用2B铅笔在答题卡上涂抹答案,这无疑送我了一份大礼包。再加之英语试卷题量大,选择题多,又给了我投机取巧的机会,题会的就按自己理解的去填,不会的就都只填“C”。过多的题量拖累了那些好学生,影响了他们在最后一两道大题上的发挥,这样就拉近了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高考成绩公布了,英语这门课,我竟与一位英语很棒的同学的分数一分不差。
    高考完了就是静默的等待。我开始回归到一个普通农民正常的作息生活:弯腰给棉花打杈,背药桶给棉花打药,光脚在地里浇水,晚上在有灯没电的黑屋里睡觉。与他们所不同的,是无论干什么,我脖上都要挎着我的收音机;无论多累,我睡前都要在煤油灯下看上一会儿小说。我干活尽量避开人群,怕别人问“考上了吗? ”我表面平静如心,内心里却翻江倒海。我在恐惧中等待着。
    永远忘不了——那个夏日特别清爽的一个早晨,我在半睡半醒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声音:“春山舅的录取通知书……我去公社办事捎来了……他考上了! ”听到消息,我没有立刻跑出去,而是继续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这幸福来得太猛太浓太沉太重,我需要慢慢接受,再去慢慢享受……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着我的作息,继续着我的平静如水,也继续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只不过我要用我表面的矜持掩饰住这实质上的 “心潮澎湃”。我无需吹嘘什么,街头乘凉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已经为我总结出好几十条考上大学的理由。我尽量避开人群,因为面对着雨点般落下的 “恭贺”,我不知该如何应答。甚至有一次我走在大街上,巷口几个正玩耍的孩子互相转告说“这是大学生”,然后悄悄跟随了我一路。
    村里人把考上学的人都叫 “大学生”,而实际上我只是个专科生。我们班考得最好的是一个“委托培养”的本科生,更多的是中专生,这些人加起来也达不到十个,而我们全班有五六十人。不管中专还是大专,只要考上了就实现了跳出“农门”的大目标,就是这几十人当中的“幸运儿”。
    学校报到的日子到了,我要去县城与大哥汇合,然后他再用车送我去学校。我带上被褥乘上了村里玉山哥去县城贩菜的三轮车,他夫妇两个挤在前面狭窄的小驾驶室里,我一个人站在后面拉东西的车斗上。初秋的早晨略有寒意,但我的内心却是火热的。我带着满腔的兴奋向前,向前……在这以后无数的日子里,我经历了太多的“愉快的旅行”,但任何一次旅行的经历,都不能够超越这一次“三轮车之旅”。
    高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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