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写自己的母亲，终因各样的借口而作罢。我也扪心自问：她太普通了？她不够疼我？还是我太忙了？近日里，没缘由的，我又开始惦念起她来。她在哥哥家过得怎么样？与嫂子关系还算融洽吗？也许是母亲节将至，也许是自己做了母亲的缘故吧。
    我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武城人。在她的孩子没有成家之前，她没有坐过火车，她曾热烈地希望有机会能坐一次。她的生活圈子就是小小的方圆二十里，整日里，与村子里的婆婆们打交道，东家长西家短，挂着这个，想着那个的。她的手也不怎么灵巧，不能织出带花样的毛衣，也做不出可口的饭菜。
    她没有文化。据她讲，她也是读过小学两年的。 “这年头儿哪有不识字的，傻瓜才不识字哩！ ”，她经常这样自嘲，她所有办不到的事儿似乎因为有了这句话，都有了合情合理的借口——不会充话费啦，不能存钱了，不会购车票了……我依稀记得，她费力地拿着铅笔教给学前的弟弟一遍又一遍地写数字“8”的情景。顽劣的弟弟却画起了一串串的糖葫芦，惹得她大为着急。后来，弟弟大学毕业出国了，再也不用让她教了，甚至于很多事情她还要仰仗于强壮的弟弟拿主意。
    哥哥有了儿子后，她不遗余力地教给小侄子学说话、学知识。慢慢地，小侄子也上中班了，甚至比她认识的字儿还多。她又把目光落到了我不足三岁的儿子身上。儿歌啊，民谣啊，甚至是她认识的字啊，但凡她知道的她都要给儿子叨叨几遍。她生怕自己教错了，得到我们的首肯后，再大胆地教。她奇迹般地教会了我的儿子玩早教机。我的侄子和儿子开口讲话都比较早，词汇量也特别丰富，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关系。她经常说：“你们下了班，多教教孩子。一个老人在家把孩子都给带傻喽。 ”
    母亲的时间观念极强，干活从不拖拉，这点让我深受其害。小时候，香甜的梦总是被母亲一声声急咧咧的喊声打断，“都几点啦，还不起来？ ”后来，长大了，有能力与母亲抗衡了，经常是脖子一挺，硬硬地甩出一句“你别管！ ”而后，幸灾乐祸地看着母亲悻悻地走出我的房间。再后来，我结婚生子。母亲仍是不停地催促，但是嗓门却压低了不少：“别让校长熊。什么事儿得提前，别现上花轿，现扎耳朵眼儿。”也许，母亲，是老了吧？她是不是都忘了，我已过而立之年了。
    母亲年轻时穿戴从不讲究，年纪大了，反而讲起了排场。我也曾嫌弃她年轻的时候过于土气，老了的时候又过于花哨。她炫耀她在集上花十五大洋买的大花裤子，还不停地让我看。我一脸鄙夷，奚落她，“嘛丑你穿嘛，都是人家当抹布都不要的了。 ”她不服气地争辩：“一个人一个眼光！ ”说完，把她的大花裤子当宝贝似地拽走了。
    我们经常意见相左，继而是拌嘴，甚至吵架。隔不了几日，即使是打电话，她也会违心地讲：“我不是挂着你，我就是挂着你儿……”
    听到这里，我突然泪流满面……
    袁晓霞